“其实打战,还是蛮好玩的,要不然哪里能走那么远咯”
(在村口空地上抽烟的老人,神态超然)
1924年出生的邹长青,有着与其年龄不相称的敏捷。
2014年7月10日的正午,正是一年中最为酷热的盛夏,那种灼热的感觉让人觉得空气中都充满了热浪。90岁的邹长青在田间忙完农活一路快走的赶回家,进门就是一番热情的寒暄,言语之间开朗豪爽的性格暴露无遗。
事后上级告诉我们,我们差点打死了日本人的一个将军
这个日本将军就是丰岛房太郎,日军精锐的第三师团的师团长。第三次长沙会战时,第三师团担任攻城主力,结果长沙近在咫尺却始终无法攻占,从踏上中国的领土,打兰封,战武汉,第三师团从未失手,这一次,长沙会战,却成为了他作为一个职业军人的耻辱与噩梦。
“我们的炮是德国的,那威力大得很。
提到炮,邹长青一脸的自豪与兴奋。站在自家门口,对着远处小山坡上的高压小铁塔,给我们示范,大声的喊道:
“目标正前方,二号装药!榴弹,瞬发信管!全连!四千五百米!递加一百,三距离,各放一发。”
七十二年后的岳麓山,早已没有了硝烟,走在爱晚亭,清风峡,已经很难再让人想起当年的烽火。历史不能遗忘,但对九十岁的邹长青来说,
现在日子好了,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口述人:邹长青。1924年9月初八生人。原国军野战重炮第一旅独立机械化炮兵第十四团四连。炮兵观测员。曾参与第三次长沙会战,第四次长沙会战。
现住浏阳普迹镇书院村邹家组
(傍晚的村庄,一片安宁。门前的小溪慢慢流过,照片易红太)
采集人:聆听者工作室 采集时间:2014年7月10日
“长沙会战时,我们就在长沙,炮就放在岳麓山”
我五岁发的蒙,先在我们镇里读的私塾,后来又上了四年小学,二年初中,断断续续总共读了九年书。你别看读的时间长,其实我没有太多文化。就是一个普通农民。但那时在部队里比起大部分人来说,那还算是有文化的。
那个时候当兵都是抽丁,第一次抽丁就抽中了我们家,我父亲用三十担谷买了丁,当时二块大洋才可以买一担谷。你可以想想,那还是花了不少钱的。
不过人背时,喝口稀饭都塞牙,
那个想得到,没过一年又要抽丁,这一次我们家又被抽中了。但是也没办法,躲是躲不过的。
(抗战时期,严阵以待的中国士兵。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老兄比我大五岁,按理应该他去,但当时他已经成了家有子女,家里有了负担。我父亲就跟我们商量,我就跟我老兄说,不用商量了就让我去算了,你留在家里把家里和老人照顾好就可以了。走的那天,我老兄还流了眼泪,我就劝他说,你放心吧,我命很大的死不了。
第一站就到了祁阳的炮兵汽车制造厂当学徒,只搞了几个月,汽车制造厂就解散了,上面就要们我们下到部队去,我们的厂子当时是属于炮兵的,就被分配到了陆军野战炮兵团第十团营部连,因为读了几年书,就让我搞观测。
当过炮兵的人都知道,对于炮兵这个兵种来说,观测员就等同于炮兵的眼睛。
因为只有我们能将炮兵的战斗队形和射击目标置于同一坐标系统中,只有这样才能保障炮兵的准确射击,并提高步炮的协同作战能力。这些专业俗语都是在部队学的,想忘都忘不掉。后来部队又进行整编,我又被调整到了跑十四团四连。
(这就是被中国军队当时所用的榴弹炮。图片来源于马金辉)
1942年,第三次长沙会战打响
,第九战区的炮兵指挥是王若卿,他是炮科出身,跟我们下面的这些士兵关系都很好,因此在我们士兵中的威信很高。在他的指挥下,我们积极备战。上级组织所有的炮兵测地分队对长沙周边进行了标尺测量。特别是长沙近郊及城内标志性的建筑物都进行了详细的测量,像城北湘雅医院的红楼,城南的天心阁,我们都进行了测量。测量工作其实很累,一点都不轻松。光是设备就是一大堆,像经纬仪,方向盘,炮队镜,主要围绕射击方位,距离,高程,这些参数来测量。然后用角尺算出加密网,并制成标点图,有了这个图射击的时候就方便很多,就算看不见敌人,只要接到观察哨的口令,射击精度也不会受影响。
像城南的那个妙高峰上面,我们就有观察哨。
(这是日军的105榴弹炮)
打长沙时,日本人好几次都冲进了城内,但他们一直都没有办法占领长沙城,我们炮兵还是立了很大的功劳的。像那个湘雅医院,日本人其实是攻进了北门的,而且还占领了湘雅医院这个制高点,我们接到守军的求援电话后,上峰一个命令,我们的炮兵就调整炮口,进行交叉炮击,
一顿火力压制,日本人就顶不住了
。战后,我们还去看过,那炮弹坑一排排的,就像鱼鳞一样,那炮是打得有水平。
(沿边上的小路上去,就是当年的炮兵阵地)
这还不算什么,更厉害的是,后来薛岳给我们炮兵发了好多钱,我们一打听,才知道,我们差点打死了一个日本将军,那是在城南,
我们在妙高峰的炮兵观测所里发现有日本军官进了他们的前沿指挥所,
立马向上级报告,王若卿命令4连的150榴弹炮轰过去,日军的前沿指挥所都快炸毁了。可惜的是还是没炸死他,如果炸死了,那钱可能还会发得更多。
第四次长沙会战,就打得不好
,没打两天就失败了,我们炮兵先撤的,我就随着部队撤向了后方,途经衡阳,在广西的黄沙坪坚守了片刻后,再次溃散到贵州,云南一线。并在贵州就地休整。
(准备撤退的日军,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们的炮,当时就丢在岳麓山了,没有办法,来不及了。随队南下到贵州还是好,没什么事,就只是准备接收美式炮。
其实打战,还是蛮好玩的,要不然哪里能走那么远咯”